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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和疯狗睡了,我咬了他一口!”

暖叔的生活观 暖叔的生活观 2023-04-15

文/明鸢

 

鱼苗蝌蚪一样一簇簇潜伏着,在岸边看着一动也不动的,只有尾巴偶尔荡起水面的涟漪。


四月的中午很热,太阳照着脑门儿有种灼烧的错觉。


李山河往水里一个猛扎,比鱼儿还矫健地消失在水面,油不溜秋地滑进水底,一点声响都没有。


村里几个小伙儿夏天都会下水徒手捉鱼,李山河是个中好手,鱼都没他溜得快。


江绵和几个朋友在岸边搓衣服,手里都是泡沫,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山河一截精瘦的腰腹,耳朵尖尖儿立刻就红了。


旁边眼尖的朋友起哄起来:“绵绵脸红了!看上了李家二小子了!”


江绵没否认,只是头低得更低了,手里捏着衣服搓得更欢。


李山河还不知情,抓了一条鱼上来献宝似的浮游到江绵跟头,脑门儿上亮晶晶的都是水,笑得特大声:“绵绵,鱼!”说着就把鱼丢进了她旁边的空桶里。


旁边起哄声更大,江绵看着李山河俊俏的脸,脸热地嘱咐他少皮,李山河没听完就又扎回水里了。


江绵迟早要嫁给李山河,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。


李山河和江绵家就住一个四合院,门对着门,两家人关系不错,孩子们还光着屁股蛋的时候,就定下了娃娃亲。


李山河从小就是村里的混世大魔王,会跑开始就祸害庄稼里、山野里的家禽野兽,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带气儿能动他就要去抓,看见小姑娘一律手痒痒揪人小辫。


就这么个难管的野汉子,唯独看见江绵老实。


听说江绵要来江边洗衣服,说什么都要借辆单车把人送来,回去的时候非得自个儿提着衣服和桶。


这村里就那么几个小年轻,嘻嘻哈哈走在田里都是笑声。小姑娘里就江绵空着手来空着手回去,不少姑娘红了眼,说出来的话也酸不溜秋的,只是不敢当着李山河面儿说。


去年村里有个恶霸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江绵,不过喝醉酒说了几句污言秽语给李山河知道了,第二天就被李山河找了一群人打结实了。


那恶霸被打得门牙漏风,不敢乱说话了,看到江绵都绕道走。李山河一战成名,江湖人送外号“李疯狗”。


看过他打架的都心有余悸,说李山河打起人来和疯狗子没什么区别,獠牙外龇双眼发红,挺可怕的。


这事儿江绵听说过,但是她想象不出来。


李山河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地收着他的爪牙,少年人露出洁白的牙齿讨好的笑,看着她的时候满眼星星似的,心里就盛着她一个人。


李山河是狗,那也是她一个人的狗。


江绵十九岁的时候,李家人寻思着该去提亲了。乡下人结婚都早,有的十五六岁就开始怀孩子,就江绵特殊。


江绵是想当大学生的人。

 

江绵打算去读大学。


李家人不同意,女孩子读什么书,读再多不也是要在家相夫教子?坚决不准。


李山河家里给了江绵两个选择:要么她断了和李山河的娃娃亲自己去读书,要么今年就和李山河结婚。


江绵看着柔柔弱弱,却很有自己的主意,说要考就要考,就是不和李山河在一起也要考。


她抱着课本痴了一样,早上喂猪都能在猪圈里看入神。晚上蜡烛给掐灭了,江绵就跑野地里借着月光读。


魔怔。大家都这么评价江绵,还请过村里的神婆来驱邪。


李家人就快放弃江绵了,唯独李山河从头到尾没说话。江绵晚上去野地里读书,干完农活李山河就去谷堆旁守着她,也不嫌累。


两人不说话,空旷的田野里都是江绵低低的背诵声,读的是《诗经》。江绵问他怎么样,李山河嘴里吹不出花来,吐掉狗尾巴草,粗鲁道:“听不懂....但你声音好听。”


江绵心里狂跳,小手背儿挨着他的,碰了碰就抓住了他的手。李山河脸上装作若无其事,其实已经紧张得同手同脚。


李山河就这么陪着江绵走了一个夏季的晚上,有时候直接把累坏的江绵驮在背上走回去。——反正他李疯狗背自个儿媳妇儿,谁敢有意见?


江绵头挨在他肩上,用手指在他宽厚的肩背写字,一笔一划的:“你猜猜我写的什么?”


李山河还是认点字的,知道她写的是自己的名字——江绵——和给自家狗打烙印似的,很有一种圈养的意味。


但他假装不知道,嘴贫道:“江绵是肥猪。”


“打你!”江绵抱着他的脖子晃了晃,差点没把自己摔下去。


李山河本来交扣着手背着她,她这么一乱动就不小心碰到了一坨软绵绵的屁股肉,顿时慌了。颠了颠把人给托稳了,想假装不在意,可江绵早看见了。


平时胆子贼大的李山河耳根子红得和虾似的,江绵还觉得挺有意思,上口就咬了一下,作势拍了拍他的后脑勺:“想什么呢!”


李山河没说话,半天闷声道:“别撩我,等会儿就地办了你。”


江绵心里一顿,全身都羞红了,把脑袋轻轻搁他颈窝里,半天才道:“李山河,我困了,回家吧。”


李山河背着她,往家的方向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。


别人都不懂,李山河却明白江绵为啥就算是死也要考上,这是她妈妈的遗愿。

 

江绵的妈妈当年是文青下放,回不去城里才嫁给了村里一个汉子。1977年恢复高考她想考试回城里,结果江绵出生,家里人说孩子不能没了妈,就没走成。


江妈妈去世前唯一的愿望,就是女儿能回城里发展,她知道在村里江绵的前途是有限的。


江妈妈这话是对着江绵说的,眼睛却望着李山河。


李山河知道,这女人在求他放过自己的女儿。


参加完葬礼回去,李山河整宿没睡好,睁眼闭眼都是江妈妈那和江绵相似的、惨白的脸。


他仿佛从已死之人看到了江绵的未来:操劳家务、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过去了,他的江绵不该是这样的。

 

他想一下心脏就抽一下,决心排除万难也要送江绵出去读书。就是最后江绵抛弃了他,他也算是积了善德。


李山河没读过书,不知道怎么表达他这种心情,其实无非就是六个字——不愿碧玉蒙尘。


江绵到底没上大学,倒不是因为没考上,是考上了没法儿上。


江绵分数挺高,但录取通知书迟迟不下来。去问了一圈才知道,县里当官的有一儿子叫江勤之,成天好吃懒做。


为了儿子的前途,他私自替了江绵的分数,把江勤之给顶了上去。


这事儿在那时候也很常见,高考制度不完善,有权势的人动点手脚小老百姓也没办法,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。


这事儿江绵没敢告诉李山河,怕他知道了去闹事。


打打恶霸是为村里除害,动了大官的儿子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,搞不好是要去坐牢的。


江绵叮咛了身边所有人别说漏嘴,就说是她自己没考上。本来这事儿谁都不吱声就翻篇了,大不了明年她再考一次。


结果李山河这个糙汉子,偏偏就看出了江绵的强颜欢笑,转身自己就去查了。


知道江绵分数被替了后,李山河怒火冲天,半道上截住去打麻将的江勤之,把人摁地上结结实实打了一顿。


李山河这次是下了狠手,真和疯狗一样,嘴里还发出类似野兽的咆哮。和他去的朋友看着都害怕,跑着去喊了江绵。


等江绵赶到的时候,李山河打得正兴起。江勤之趴地上,软绵绵的。


江绵很快就反应过来,扑上去从后面抱住李山河,使劲儿喊他:“李山河!李山河!”


李山河嘴里发出低低的咆哮,听到江绵的声音稍微回过神,拳头到底是没有再落下去,转身看了一眼江绵,眯起眼睛像是刚认出她:“......江绵?”

 

江绵当场就一巴掌呼到了李山河脸上,想骂人当场就先捂着脸哭了出来。


一看江绵哭了李山河才慌了,又要给她擦眼泪又想擦干净手上的血迹,手足无措。


江绵抹了一把眼泪,推开李山河去扶江勤之。


人是江绵给送医院里的,医药费也是江绵自己掏的,那是她这些年卖野味存下准备读书的钱。


一晚上,江绵就守在县委大官的儿子旁边伺候着。她看着躺在病床上裹着绷带的人,心里不是滋味儿。


第二天大官的朋友哗啦啦来了一堆,送花送果篮。县委大官本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,眼里闪过狠厉,什么都没说走了。


江绵照顾了病号一晚,等人都走光了才从藏身的楼梯间出来。江勤之已经醒了,肿着一只眼,直愣愣看着江绵走进来。


“我叫江绵,就是你替了分数的女学生.....打你的是我男人,这事儿虽然是他不对,但你也有对不住我的地方。这么一来,就算我们俩扯平了,行不?”江绵低着头,脖子细细长长蹦成条优雅的弧度。


看对方没反应,江绵咬咬唇,又补充了一句:“算我.....我求你,让你爸别对付他。”


江绵说不下去,逼着自己弯下腰,鞠了个躬。


她从小性子倔,这小半辈子就没说过什么软话,这会儿为了李山河也顾不上了。


江勤之全程没说什么。


不是他不想说话,是发不出声。还有就是他看着江绵说不出话。


昨晚他还有点意识,迷迷糊糊好几次看到江绵,还以为是已故的老妈照顾着自己。


江勤之老妈死得早,他爸早早续了弦,大病小病继母亲爸都是淡漠处之。


这么照顾他的人,除了亲妈江绵是第一个。


当江绵说出“我男人”的时候,江勤之居然微妙地生出一种嫉妒。这么好的女人,怎么能配李山河那种鲁莽的农夫?


看着江绵低下的头颅,江勤之有点愤怒,显然江绵不适应做这种事,弯下腰那一刻她眼泪就先涌出来了。


江勤之对自己说,如果我是她男人,我会做得更好。

 

从医院回来后,江绵就去找了李山河。后者正跪在祖祠里,光着膀子,背上都是横七竖八的鞭痕。


李老爷子知道了李山河做的事,下了死手抽的。


伤口看得江绵腿软,跪在李山河旁,想碰那些伤口,又不敢。


李山河梗着脖子不低头,没有认错的意思。


江绵多少听过那大官干的一些坏事,好多人被弄废了倒羡慕那些死了的。


她要李山河到深圳躲一下风头,李山河不肯。


江绵看了李山河一眼,淡淡地说,“好,反正你横竖要被人整死,不如我先你一步去了,也好过活着看你受折磨。”


说着江绵就往外跑。


李山河吓破了胆,忍着疼痛爬起来,在江边抓住了她。挣扎了半天才把人给扣紧了,等喘过气来才发现自己手臂都在抖——给江绵吓的。


江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李山河就亲她。


一开始是额头,慢慢就往下,最后齐齐压倒了春季发芽的芦苇。春蝉低鸣,微风浮动,流水声拍击着鹅卵石,压住了蓬勃的春意。


两人带着绝望的心情相拥,结束的那一刻江绵一口咬住李山河宽阔的肩膀,用尽了所有的力气,几乎要咬下一块肉来。


她想在这个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,仿同在这人心上永久地刻下标记。


李山河闷哼一声,不反抗,默许了这犹如献身的仪式。


不过十八九岁,都不知道命运这双手最后会把他们推到哪里,只能紧紧抓住此刻,用极其幼稚可笑的言语和激烈的手段一鉴真心。


李山河到底还是走了,带走了江绵一颗心,只留下空空的躯壳。


江勤之能下床走路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江绵,他瘸着腿在江绵洗衣服的半道上截住了她。


江绵看着他,担心他是来找李山河麻烦,紧张得捏紧了洗衣桶。


江绵想太多了,又想得太少。


想得多是江勤之家里没这个本事追到深圳去捞人。想得少是她没看出来江勤之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

江勤之扯东扯西最后才说了此行的目的:他要把成绩单改过来,还要供江绵读书。


江绵当然很高兴,但是笑容刚咧到一半她收住了——人家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你做这种事?


面对江绵审视的眼神,江勤之也不掩饰,大大方方地威逼利诱:“只要你嫁给我,我就放过李山河,你还可以去读书,或者.....你可以一直考,但我保证你绝对考不上。”


江绵沉默了几秒,这几秒对于江勤之来说和一生那样长。


江绵眼睛大大亮亮地盯着江勤之,语气平淡:“我是李山河的人。”


江勤之心里一抽,不是因为她说了这话,而是因为她毫不掩饰的轻蔑。他也知道自己卑鄙又宵小,但是他没有办法不去想江绵。


为了追到江绵,他甚至不打算去读书了。家里人的打骂阻止他也听不进去,铁了心要追到江绵——哪怕不折手段。


江绵也是倔,每年都参加高考,每年都考不上。


江勤之誓要折断她最后的出路,把她留在这个小地方和自己厮守。江绵则一心要把这个南墙撞破。


他们和对方卯上了,都带着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决心。


江勤之有空就来帮江绵老爸干农活,有时候给他们家修修屋顶,送点家具,江绵一概没有好脸色。


过了两年,就连李山河家里都看不下去,李老爷子寻了个空当劝江绵:“山河那个混小子配不上你,你趁着现在年纪还小,赶紧把婚给结了,我看江家小子是个实在人。”


江绵梗着脖子,泪光在眼睛里打转。


又过了两年,江绵老爸得了胃癌要住院。


江绵拿不出钱,是江勤之前前后后忙活,出钱出力比亲女婿还女婿。


临了了江老汉抓着江绵的手,紧紧捏到了江勤之手里,力气大得江绵根本抽不开。


江绵还是不肯点头。


但她死都想不到,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居然还是李山河.....


还没结束别走别走,续集在今天次条,快去看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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